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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撼山易,撼右屯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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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败如山倒。

    诺曷钵立在山顶,看着山谷之中来不及逃走便被唐军追上以弓弩火器豚犬一般剿杀的族人,心疼得快要滴血。

    谁能想到前一刻呼啸而至,犹若排山倒海一般势不可挡的吐谷浑铁骑,眼下却是这般一场惨败?这一仗不仅打掉了诺曷钵所有的雄心壮志,更打掉了吐谷浑二十年休养生息之成果。

    数万匹战马倒还好,可是死在这里的数万青壮,要经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

    尤为重要的是,经此一场惨败,顿时使得整个河西之地的局势发生巨大转变,大唐固然因为兵力空虚难以翻阅祁连山攻略吐谷浑人的老巢,但是高原之上的吐蕃人早已对青海湖的牧场垂涎三尺,说不得就要纵兵而下,釜底抽薪。

    诺曷钵狠狠一跺脚,锤了自己的胸膛几拳,悔恨犹如毒蛇一般锥心蚀骨。

    自己怎地就鬼迷了心窍,听信了禄东赞的挑唆,进而对大唐兴兵犯境?此举固然有稳定自己可汗之位,且增加威信之效用,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这一仗必须打胜才能获得那些个好处。

    若是败了,岂非连卧榻之处都难保?

    “嗖!”

    一支白羽雁翎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幸亏一旁的亲兵眼疾手快,上前一刀将箭矢劈落在地,否则就要直直的钉进诺曷钵的胸膛。

    诺曷钵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居高临下将谷口之处整个堡垒尽收眼底,他无法理解唐人凭什么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修建如此坚固的一座堡垒,他也无暇去想,因为此刻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儿子率领的先锋军已经被死死的围在堡垒靠外的那一侧。

    无数火枪发射之时腾起的硝烟弥漫大半个谷口,唐军里三层外层,先锋军已经插翅难逃。

    “噗!”

    诺曷钵捂着胸口,又喷出一口鲜血,左右亲兵赶紧冲上前,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扶住。

    这一口鲜血喷出,诺曷钵反倒觉得舒坦了一些,深吸一口气,知道事不可为,最后瞅了一眼被唐军团团围住犹做困兽之斗的先锋军一眼,抬手将唇边的靴子擦掉,猛地回头,咬牙大声道:“咱们走!”

    “喏!”

    亲兵们簇拥着诺曷钵,翻越山岭,钻进林木茂密的沟壑之中。

    唐军固然吹响了追击的号角,但是奈何兵力不足,无法追剿漫山遍野亡命奔逃的吐谷浑兵卒,只能以十人一个小队,配备弓弩手、火枪手、刀盾手,确定自保的情况下缓慢追剿。

    大多数吐谷浑兵卒都翻越山林逃走,唐军也只能听之任之,然后从容的收拢被吐谷浑人遗弃在大斗拔谷的战马。

    大唐并不缺马,但是如此之多的战马可是一笔不菲的缴获,不仅使得参战兵卒各个得到奖励,甚至会因此获得更多的功勋……

    ……

    堡垒之上,位于正中的几间临时房舍之中,房俊一身戎装、顶盔贯甲,神情却甚为轻松,裴行俭小跑着进到屋子当中的时候,便见到房俊正将煮沸的水壶从小火炉上取下,将开水注入一个盖碗之中,一时间茶香四溢。

    裴行俭三两步抢到屋内,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容上全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大声道:“启禀大帅,吐谷浑骑兵大败亏输,被吾军阵斩一万余人,余者除去强攻后阵的两万先锋之外,尽皆随诺曷钵丢弃战马,翻越山岭亡命而逃!此战,大胜啊!”

    即便沉稳如裴行俭,也着实料不到这一仗非但胜了,还是如此之快。

    之前还以为要死顶着吐谷浑七八万骑兵死守个十天半月,然后再看看能否伺机反攻呢,结果只是一战,便重挫吐谷浑骑兵,获得一场不可思议的大胜。

    经此一战,右屯卫必将名扬天下。

    而随之传遍四方的,必然是火器之威天下无双,无可匹敌……

    房俊稳坐在一张简陋的书案之后,身后墙壁上悬挂着大斗拔谷附近的舆图,取过一个茶杯斟满茶水,推到裴行俭面前,微笑道:“坐下喝杯茶,缓一缓。刚才紧张地不行,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解解渴。”

    裴行俭楞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末将还以为大帅成竹在胸,故而江山在手、安若磐石,原来也会紧张!”

    说着,径自入座,拈起茶杯呷了一口。

    房俊失笑道:“即便是谢东山那等惊才绝艳之辈,面对淝水之大胜,亦难免外表强自镇定实则心中激湍,载舞入室踩断木屐。本帅俗人一个,喜怒形于色,岂能安然稳坐、将这场影响深远的战争视作无物?”

    旋即又轻声一叹,道:“只可惜兵力不足,不能追击剿杀吐谷浑之败军,否则经此一战,可让吐谷浑元气大伤,百年之内难以轻启边衅。”

    以右屯卫之火力,抵挡吐谷浑骑兵足矣,只是唯恐其一经受挫便知难而退,转而化整为零攻略河西,所以故意放过其先锋军至后阵。眼下后阵稳固,吐谷浑先锋军至覆灭只是翻掌之间,难免便觉得没能攫取更大至胜利果实,有些遗憾。

    裴行俭却摇头道:“大帅此言差矣,若咱们当真兵力充足,诺曷钵又岂敢兴兵犯境?这一仗虽然未竟全功,但是足以震慑天下!当然,尉迟宝环当为首功,还请大帅叙功之时,多多褒扬。”

    敌军之两万先锋,皆乃精锐之中的精锐,而河西诸郡抽调之兵卒,却不过是寻常的府兵,两者战力之高低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这些兵卒在尉迟宝环的率领之下死战不退,即便被吐谷浑人攻上堡垒,却也不曾怯战退缩,尉迟宝环更是亲冒矢石奋勇杀敌,这才死死的挡住吐谷浑先锋军,不使右屯卫之后阵溃散,确保了最终之胜利。

    不过说到这里,却也难掩心中兴奋,“嘿”的一声,道:“说什么吐谷浑铁骑无双?在咱们右屯卫的防守面前,天下再无强军!撼山易,撼吾右屯卫难!”

    房俊愣了一下,旋即汗颜。

    右屯卫不过是依仗火器之利,以“代差”碾压敌人,可岳爷爷的“岳家军”却是各个悍勇、忠义无双,青史之中流芳百世,他再是膨胀,如何敢与其相提并论?

    房俊赶紧说道:“此等言语,往后切莫提及,此战固然功勋显赫,却也要懂得隐忍藏拙的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低调一些没坏处。不过你也放心,本帅言出必践、奖惩分明,尉迟宝环不畏强敌舍命奋战,且能力不俗,自会遵循先前之约定,亲自为其叙功,并向陛下、太子殿下恳请授予其侯爵。不如此,岂非令敢死之士心寒?还有谁甘心为本帅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军中无戏言,最重要便是奖惩分明,有功则奖,有过则罚。

    否则奖惩不一,便会导致兵卒将校心有怨气,临阵之时如何肯舍命杀敌?人的命只有一条,对于最普通的兵卒们来说,死则死矣,却不愿死得憋屈卑微。保家卫国马革裹尸之余,更要封妻荫子,给家人挣一个功勋之待遇。

    裴行俭道:“是末将多事了……眼下诺曷钵固然大败亏输,但是其主力犹在,回到青海湖之后稍做休整,还能凑齐数万人马。所以眼下右屯卫怕是不能擅离河西之地,否则一旦诺曷钵卷土重来,不易应对。”

    房俊侧耳听着外头喊杀声渐渐细弱,知道吐谷浑之先锋军大抵已经全军覆没,心情愈发放松,思虑也更是清楚,想了想,摇头道:“并不见得。诺曷钵之所以胆大包天攻略河西,是因为吐谷浑族中多个部族不服他的统治,所以他希望以一场大胜提振自己的威望,坐稳可汗之位。此番惨败,回去之后必将面对那些部族的诘难,能够保得住可汗之位都算是邀天之幸,遑论立即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更何况,守约莫要忘记吐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