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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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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新月之笛

    波鲁萨利诺原本只是随意安慰她,千岁百岁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正义是守护自由,自由是畅所欲言。

    关于自由的概念,千岁百岁的说法别具一格,波鲁萨利诺看过无数书籍,却没有任何一本有类似观点。

    按照她的说法,她是反驳他‘女奴不会独立思考’吧?

    自由是畅所欲言,自由是独立思考,倘若任何一个人都被允许自由发言,那时候…这个世界现存制度必然已经天翻地覆改变。

    也只有人人平等,不存在贵族奴隶,才是她口中的‘自由’。

    如果那是她的守护…

    她的正义,前行方向必定荆棘密布,比任何一种坚持都困难重重。

    波鲁萨利诺愣在原地,千岁百岁的言辞与他脑海根深蒂固的观念,两者相差悬殊,甚至隐约相互矛盾。

    他想驳斥又找不到合适说辞,因为她说的…实际上…是对的。

    女奴们毫无思考能力,归根结底来自豢养者的暴/力/伤/害,倘若没有伤害,她们和任何一个良家女子都没有区别。

    电光火石间心念百转千回,最终,波鲁萨利诺只能涩涩的挑了挑嘴角,却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她是正确的,可她的思想冲击他已经形成的观念。

    许是这一刻他的神色不太好看,她象是想了想,笑了笑,缓声说道,“其实你很好,只不过,如果想走得更远就必须低头,至少表面上。”

    她的笑意柔软温和,眼底眸光却仿佛早已经看透一切。

    瞳孔微不可察缩紧,波鲁萨利诺强作镇定的讪笑,“百岁你是在抱怨我太高了吧?”

    “是啊~真为你将来的妻子担心。”她神色不变的加深笑意,“身高差距悬殊,亲吻的时候会把脖子扭到吧?”

    身体俯低到适合高度,他很认真的回答,“耶~我会把你抱高些,不会扭到放心吧~”

    话音落下,千岁百岁一个头槌砸上来,眼前金星乱窜的波鲁萨利诺听见久违的,母夜叉杀气腾腾暴喝,“劳资认真的时候给我开玩笑,去死吧你个混账!”

    ………

    惹火了处于饥饿状态的千岁百岁,结局是波鲁萨利诺脑门上冒出一颗不大不小的包子。

    好半天,不依不饶揍了他一顿的千岁百岁被萨卡斯基见义勇为拎到边上,波鲁萨利诺一边摸着脑门一边嘶嘶抽气。

    这母夜叉动手毫不留情,虽然没造成实际伤害,可她总能精准揍到他特别痛的位置,简直要泪流满面。

    可他不敢还手,因为她这次是真的生气,连他放弃形象装傻都起不了效果。

    又等了好一会儿,千岁百岁才总算消停下来,他们三个不再闹腾了就把注意力继续投给在进行当中的‘正事’。

    这段时间里,泽法和特里顿已经结束交谈,并且在分别瞪过三个实习生之后,特里顿下令让海兵去把诗蔻蒂带到甲板上。

    等两名士兵领命而去,特里顿才象是解释一样说到,“都姆兹新月仪式海军了解很少,诗蔻蒂…既然原本该是她主持,想必她会知道一些我们可能疏忽的细节。”

    “耶~实际上…”波鲁萨利诺曼声开口,扫了眼身侧的千岁百岁,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后悔之前接着说道,“我知道的比诗蔻蒂清楚许多,为什么不问我呢?”

    话音落下后现场气氛诡异凝结,投射而至的视线饱含各式意味。

    半晌,千岁百岁举了举手,邀功一样叫到,“我,我也知道,泽法老师~”

    泽法的目光瞬也不瞬盯着波鲁萨利诺,目光锋锐如刀,仿佛要将人血肉筋骨层层剖开,良久才缓缓移开,看向千岁百岁,“你又怎么知道的?”

    “和波鲁萨利诺一样,购买情报哒~”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我那朋友陆续给了我好多卷宗,泽法老师要看吗?”

    “预订时间快到了。”一边冷眼旁观的特里顿蓦然开口,“需要把今晚行动锡兰号的主导权交给你吗千岁百岁。”

    “谁指挥得动一船老兵。”千岁百岁翻出一个白眼,“我会添乱,你要吗?”

    “那就算了,接下来听我指挥。”特里顿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随即收起笑意,气势变得沉稳,“现在开始站在原地,直到需要你们出场。”

    ………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波鲁萨利诺他们三个就站在原地,安静看着甲板上的人迅速行动。

    都姆兹新任国王被海兵单独押解到特里顿面前。

    因为离得远,无法得知两人交谈内容,不过随着国王垂头丧气间隔一段时间才开口,而随着他每一句话,特里顿就让传令兵下达一次命令的情况看来,都姆兹国王是在坦白新月召唤前期步骤。

    不多时,原本被聚集到后边的诱饵们重新拿起托盘,熄灭的香炉再次燃烧。

    随后,女奴们走到船舷边,把手边香炉搁在船舷上,复又缓缓退后,最高级熏香烟雾袅袅,海风吹过漫得甲板甜腻氤氲。

    透过眼角余光,波鲁萨利诺看见千岁百岁皱了皱眉,微微偏过脸,他悄声问她,“怎么?”

    “奇怪——是脂粉香,仪式所用香料和我之前闻过的不一样。”她同样以耳语般的音量回答,目光始终落在香炉上,眉宇间若有所思。

    隔了一会儿,女奴们返身折回,端起搁置顽器的托盘,重新站到船舷边,慢慢扬手,将金玉顽器一件一件抛落海中。

    看到这里,千岁百岁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们…”

    她的话才刚开了头却被后方一记尖锐惊呼打断,原本该是低柔委婉音色,此刻因为拔得太高而显得刺耳,甚至带出几丝凄厉。

    “竟然在自己的船上召唤海妖,蠢货!”

    ………

    话音未落,急匆匆的奔跑声由远而近,被软/禁许久的诗蔻蒂毫无形象跑向船舷,声音掩不住惊惧,“你们都想死在这里吗?!”

    尚未跑到近前,诗蔻蒂就被拦截下来,两名海兵迅速跟过去扶着她,一来制止她冲向女奴,二来也防止她跌倒。

    她挣扎几下随即不再继续反抗,只是又恨又怒的喝骂,“你们这些愚蠢的人。”

    环顾周遭一圈,目光停在新国王身上,“继任王位的原来是你?”略略停顿几秒钟,复又讥诮十足的笑,“旁系的旁系,几乎算是平民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

    “中枢没告诉你,新月召唤开始前,国王必须退到安全线之外?”

    “燃烧香料的女奴,手持武器的勇士,千百名祭品都不一定挡得住海妖袭击。”

    重重喘息几声,诗蔻蒂才接着说道,“放下救生艇让女奴捧着香料到更远地方去,否则这里就是海妖攻击目标!”

    “你的性命不比谁重要。”千岁百岁蓦然开口,随即缓缓迈开步伐,“没有哪个人比其他人高贵,都只是生老病死的人类而已。”

    一直走到神色变幻不定的诗蔻蒂身侧,千岁百岁身形微微停顿,斜觑对方的眼神犹带几丝杀意,只不过下一秒,当视线下落几分,目光又变得平和起来,“是香料,对吧?”

    “投落金玉顽器,惊动海底的妖兽们。”

    “它们上浮到海面,燃烧的脂粉香是指引。”

    “最初的诱饵只有古恩露德一个人,她独自在海上吹奏新月之笛时,她的丈夫躲得远远的看着,杀了她之后开始故弄玄虚。”

    “什么强大的血脉力量,什么神圣传承,什么只允许纯洁处/女献祭,都是卑鄙小人欺世盗名的恶心手段。”

    说话间,千岁百岁移开盯着诗蔻蒂腹部的视线,目光抬高几分,落到她脸上,“你的先祖古恩露德,无愧音乐与手工业守护神之名,你的行为配不上她的血脉。”

    “卫兵!带她们退后。”特里顿准将沉声喝道,“懂得月步的人把香炉拿到炮击射程最远位置,丢进海里。”

    “让她们脱掉身上的纱裙,一起带走。”千岁百岁冷静的接下去,“白日里我们反复涂抹香料,大概也是出于同一种理由。”

    “海妖会嗅到脂粉香。”

    “照她的话去做。”特里顿狠狠地挥了挥手,面色显得异常阴郁。

    ………

    接着甲板上一阵忙乱,站到最前方的女人褪下香气氤氲纱裙与珠宝,随后被带入军舰内部安置在战线之外,香炉与纱裙,甚至珠宝顽器,都被习得月步的将官带走。

    锡兰号十数名将官踩着空气向远处海面飞跃而去。

    等待他们回来的这点时间里,波鲁萨利诺探手插/进口袋,摸出白天特里顿交给他的戒指,将它戴到左手尾指,不疾不徐走向船舷。

    片刻之后,空气蓦然卷起一道气流,波鲁萨利诺抬起一手,头也不回接下身后某个方向投掷而来的东西。

    入手之物冰凉润滑。

    收回之后扫了眼,掌心握的果然是都姆兹国之重宝新月之笛。

    身形微顿,波鲁萨利诺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立在夜幕下的男人,良久,勾了勾嘴角,“多谢了泽法老师。”多谢您到现在还继续信任我。

    男人的神色在不甚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显得莫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错开视线。

    待得不远处洋面上的将官们安全归来,锡兰号上所有灯光同时熄灭。

    连同海域陷入某种寂静。

    波鲁萨利诺纵身而起,跃到船舷站定之后,举起手将笛子凑近唇边,面朝黑沉沉洋面,开始缓缓吹奏。

    略显低沉的笛声响起,伴随着呼啸而过的海风,新月之笛奏响的乐音向着四面八方飘散。

    ………

    依照计划,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并不会参与锡兰号前期战斗,泽法早已经为他们安排了要做的事。

    新月之笛交给波鲁萨利诺,理由是锡兰号上找不出几个能够吹奏复杂乐曲的士兵,而每位士兵又各自有任务。

    萨卡斯基负责压制千岁百岁,防止她因为再次被迷惑。

    海军从来没想过要遵照新月仪式把诱饵们扔进海水,锡兰号一开始就是打着前期步骤完成,立刻吹响新月之笛召唤海妖王的主意。

    只是计划跟不上变化,谁知道燃烧香料才是重点。

    都姆兹开/国之君真是个恶心男人。

    ………

    天与海是无边无垠的黑色,新月夜的天穹连星光都显得黯淡。

    渐渐的,波鲁萨利诺听见笛声变得奇怪起来,他吹奏的乐谱不知不觉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甚至与他第一次吹奏时,尾戒带出的共振毫无相似之处。

    或者该说,尾戒带出的共振随着时间渐渐变质,无论是悠扬笛声,亦或者共振带起的碎音都消失,回荡在夜色里的音色,变得柔媚的靡/靡之声。

    听上去仿佛是春日里冶游的美人浅浅笑声,细细辨认又象是深闺绣帏之内,半是痛苦半是快乐的低/吟。

    怎么也想不到如此销/魂音色是出自…他的吹奏,一惊之下,波鲁萨利诺顿时走岔了气。

    ‘乐声’骤然消失,随即又见同样守在船舷边缘的众人,就着少得可怜的夜光,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这其中包括千岁百岁。

    萨卡斯基站在她身边,明显是在留意她的反应,担心她象之前那样被笛声迷惑。

    千岁百岁浑然不觉,眼神里带着诡异的含意,依稀是幸灾乐祸,却没有半点混沌,感觉无比清醒。

    至于其他人…眼角剧烈抽搐的波鲁萨利诺,没有勇气一一看过去。

    当然,事到如今他也明白,关于他先前的谎言大概是被揭破,千岁百岁根本不是因为‘在场唯一的女人’才陷入幻觉。

    不过…想来这种时候,特里顿和泽法来不及深究。

    又一次无声叹气之后,波鲁萨利诺重新把新月之笛凑到唇边,还未来得及继续,刺入眼角的一抹异状就让他稍稍分神,同时带走所有注意力。

    ………

    奇异的静谧中,深不见底的海水下方依稀仿佛出现暗影,细细浅浅,仿佛是游鱼在波涛下方缓缓游曳。

    也不过转瞬间,海浪下的暗影无声无息消失,无数水痕掠过锡兰号,朝着远处半浮半沉的纱裙急速涌去。

    海水里一点点浮出小小光点,浅浅银色泛起光辉,犹如无数微生物飘浮,慢慢的,它们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直至把海面染得亮如白昼。

    一股异样腥膻冲天而起,带着诡异的湿润香味,数也数不清的蛇虫般线影在海水里升腾窜跃,动作仿佛是争抢撕扯什么。

    奇怪的声音掺如潮汐涌动,悠长旋律一般流畅宛转,又空旷飘渺,令人无法分辨究竟是怎样一种曲调,只是听得久了脑海微微眩晕。

    ………

    “波鲁萨利诺!”千岁百岁的声音刺入他混乱的意识。

    眸光微微一凝,随后他看见她仰高的脸,望着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担忧,“它们开始了,小心点。”

    顺着她的提醒将视线转开,随后看到远处那片银色聚集最浓烈的海水轰然崩裂,银海被窜高的黑影击成千千万万碎片。

    无边无际的声音里透出几丝尖利嘶叫,这一次,其中的愤怒暴戾显得很清晰。

    海妖发现除了纱裙再无其它,于是愤怒了吧?波鲁萨利诺下意识放下凑近唇边的笛子,盯着这片荧光闪耀的海水,电光火石间蓦地想起一事,心头顿时大惊。

    千岁百岁,她背脊生出徽纹的时候,猛然清醒时说,‘银色的海’,可无论是都姆兹卷宗亦或者海军资料,一丝一毫关于银海的线索也没有记录。

    她…怎么可能梦见?

    是巧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