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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章 谁人可阻郭右都(上)

作者:毛毛的老爸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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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磐石为坚,置于火上烘焙至红色,一瓢冷水浇上去,必然噼叭声中做粉碎!

    当诚贝勒以春秋笔法转述了康熙旨意,尤其强调天或有雨贸然行事可能使凤体违和,士林名士们差不多都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响,化作三百六十五块,每块八面,俱写“憋屈懊恼”“无可奈何”!

    早知今日事何必当初请?

    串联谋划,具折联名,反反复复折腾多少回临门一脚了却来悬崖勒马,能不憋屈么?早就剖析过“国家养士”,这点“特权”是士林壮大的物质基础,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论基础,套用现在的话说,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也得能保证“全心”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亘古唯范文正公一人矣,可,他也没捐纳!

    儒家议罪不论行而论心,“国家养士”就像祖宗牌位,莫说做点什么不敬事,有点想法都得铢椔必究,不惩戒何以安士林,士林不安何以治天下?

    别拿皇上没点头说事,他也没摇头!相反“妄言”变成“童言无忌”不乏回护之意!帝王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道他是不是借弘皙的嘴往外吹风呢?

    莫提什么,君父的母亲受不得风寒惊吓,臣子的父母就该风餐露宿么,老吾老以及人之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万妞莫挡TXT下载!

    君父孝道有损庙堂江湖不稳,弘皙,罪魁祸首也!

    但憋屈的结果既然是懊恼,指定是无可奈何,就像鲁迅先生讲的那样,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谁来爆发?

    儒家不光是阉割了民众的血性,同样阉割了读书人的血性,监为荐,监生也称荐生,得荐,首在忠君。进士,列朝堂心思卿相,为吾皇效犬马之劳自然以犬马自居,逆来顺受早成了习惯要不能有文死谏的说法,反了他娘的不是痛快?

    做不到又不甘心,目光便开始箭一般投向李绂,组织者和领头人呢,解铃还须系铃人!

    众矢之的众目睽睽李绂不得不说话,况他与胤祉说知己是自抬身价实际还是主仆,卖身则无己见,胤祉要闹他得串联具折胤祉想息事,宁人的事就得他来,“三爷,您以为皇上对弘皙世子会如何发落?”

    “坦诚说,胤祉真不知道,”胤祉摇头苦笑,前番冢中枯骨这回借尸还魂,这该是当爹的评价儿子的话呢?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苦劝,“皇阿玛既有‘苟不教’之语,胤祉必举荐博学硕儒,正直公允之士言传身教之!”

    “如此么?”李绂拱手,“巨来虽当不得硕儒,但不以卑鄙愿头一个写荐书单子!”

    苟不教么?人不学不知义,咱们就请他来读万卷书吧,万卷不行就十万卷,咱们教死他!虽有泄愤之意却早已偷换概念转移话题了,就像青山不改流水长流一样,后会有期只不过是场面话!

    头羊一动羊群便要随之转偏,就在此时一个声音自人群之外响起,“三爷,郭某插一句如何!”

    语音晴朗更带几分金石之意,众人回身看时但见其人身量颇高,浓眉细目,焦黄的面皮,略略前撅的下巴上飘洒着花白的胡须,一身天青色仙鹤补服,珊瑚顶子上手指肚大小的红宝石熠熠生辉,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郭琇!

    “华野公也来了!”刚才本来安静的士子们一时又鼓噪起来。

    郭琇,可谓大器晚成之典范,三十一岁方过了童试为秀才,随即连中三元,三十九岁进京谒选时逢其父病逝,直到四十二岁才赴任吴江知县。其时,为官者皆把江南三吴之地视为畏途,大多几个月便挂冠而去。而郭琇却道:只有为地择官,哪有为官择地。赴任之后兴学校、禁私派、革火耗、清漕弊,为任八载深得百姓爱戴。

    康熙二十五年,年届五十的郭琇为江宁巡抚汤斌举荐,升任江南道御史,自此得号:郭三本!

    第一本,康熙二十七年《参河臣疏》,河道总督靳辅罢官。

    第二本,康熙二十八年《纠大臣疏》,单刀直入直指上书房大臣、大学士明珠及余国柱一党。时明珠当寿,旁人贺礼堆成山他送的贺礼写成了小本“明珠凡奉谕旨,或称其贤,则向彼云:由我力荐。或称其不善,则向彼云:上意不喜,吾当从容挽救。且任意增添,以示恩立威。因而要结群心,挟取货贿,每日启奏毕,出中左门,满汉部院诸臣及其腹心,拱立以待者,密语多时,上意无不宣露,部院衙门,稍有干系事,必请命而行!”

    “靳辅与明珠、余国柱相交固结,每年靡费河银,大半分肥,所提用河官,多出指授,极力庇护!臣固知其党羽实繁,睚眦必报,伏见皇上求治,辨别奸险,正朝野肃清之会。窃思报效,不顾身家。”

    明珠当场气晕,好好的寿诞险些成了葬礼。明珠倒台他也没放过只不过十大罪变成了七大罪,这不是怜悯之心用它的话说“便是这七宗罪足以斩明珠之头悬于国门”。

    康熙上谕:朕不忍加罪大臣,用兵时曾有著劳绩者,罢明珠大学士,交领侍卫大臣酌用。郭琇擢升左都御史星际之永恒传说!

    第三本,康熙二十九年,郭琇上《参近臣疏》,弹劾皇帝近臣,内廷少詹事大学士高士奇、原右督御史王鸿绪和给事中何凯、修撰陈元龙等植党营私、徇情枉法、贪污自肥。

    “日思接纳,陷附大臣,揽事招摇,以图分肥,凡内外大小臣工,无不知其名,夫办事南书房者,先后岂止一人,声名显赫至此是其罪之可诛者一也。”

    “凡督抚藩臬道府厅县以及在内之大小卿员,哄骗而照管者馈至成千累万,名之曰平安钱。而士奇曰:我之门路真。贪赃坏法全无顾忌,其罪可诛者二也。”

    “贿银资本约四十余万,于本乡置田地千顷,大兴土木,修整花园,杭州西溪,广置园宅,窃思以觅馆之穷儒,忽为数百万之富翁,金从何来?无非足给于各官,然官从何来,非侵国币,即剥民膏。其罪可诛者三也。”

    结果,高士奇等罢官丢禄。

    三本得名,天下大噪,然水满则亏,直道难行,康熙二十九年,山东道御史弹劾山东巡抚,巡抚为开脱罪责反咬一口说郭三本曾致书举荐手下被拒方有诬陷,查实后部议郭琇私书罪拟杖刑,康熙知道这是郭琇鲠直敢言让人人自危,担心一顿廷杖打死皇恩有加改降五品调用,然此时又有诬告说郭琇之父乃前明御史家奴,让康熙不得不让郭琇休致还乡。

    但“庆父不死,干戈不止”,又有人举报郭琇在吴江县令时坐侵米粮二千三百余石,郭琇不得不到堂对质,可当堂审问,明珠、高士奇皆在屏风之后,主官根本不看不问,只用酷刑夹板逼迫认罪。屡审屡夹,或三四、或五六,最多十二,直到最后郭琇得以恩敕回籍已是一年之后。

    康熙三十八年,康熙南巡见江南、吴江百姓至今感戴郭琇,复起为湖广总督,取其耿直加都察院右都御使衔(前番为左,有误,其时左都御史应为满人,名声不著)。此次本是来京陛见,其于名声蜚然于士林,李绂拜访岂敢遗漏。

    郭琇适才已在人后听了许久,至此抱拳以世子礼左右示人,方缓缓言道:“三爷,君只知一体纳粮之事危及士林,可知其对朝廷之深害?若一体纳粮又以合计?”

    这是又有新论断了?围观士子们渐熄的心思重又燃起,彼此侧目,静等……

    “诸君可知我朝汤潜庵事?”

    汤潜庵,原内阁学士礼部尚书汤斌是也,因其任职期间,朝服褴褛府衙荒败,鱼肉荤腥概不入府衙每日只买三块豆腐做菜肴,人称“豆腐汤”,但终众人皆浊独清难以立世,被郭琇弹劾“沽名钓誉”,郁郁而死!此时被郭琇重新提起,诸人惘然。

    “那汤潜庵虽有沽名钓誉之嫌,然其俭朴持家却是真,非不愿实不能也!”郭琇幽幽道:“莫说汤某之四品,以郭某之从一品计,计算阖府之入,年俸不过百八十两银子,御赐田地百亩年入不足百半,府内父母早逝老妻亦亡,除具名官养者仍有书童一名,侍女三个,仆从杂役十二人,瘦马两匹,除青菜豆腐能取何物度日?”

    “而捐纳事,自古皆以丁口计算,本朝捐纳虽微,十六人之捐,以郭某之捉襟见肘度日维艰无论如何是拿不出来的!”

    “生财之道有乎?举债国库者为亏空,”

    郭某余财可添乎?

    可借国弩,此为亏空可收受贿赂政之乱始可増田亩之租害民藏乱。此亦郭某一人之为也,然天下之官吏仆僚何止万千,一人害家,为国蛀,万千人为害国政之乱也!

    此皆一体纳粮之一言弊也,士子高中之日便是贪腐滋生之必然,害社稷也!郭某常闻社稷为重君为轻之语,岂可因君上之孝道而却步?

    诚贝勒能振臂高呼郭某以为诚君子也,今前倨后恭,视天下士林玩物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