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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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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血的银色簪子,旁边还刻意留了两字:“补尝”。

    想到那男人的嘴脸,柳烟华就是一怒。

    “砰!”

    柳烟华想也没想,往地上一砸,惊得全场无声。

    叶溟不动声色起身,脸上早已恢复了他温柔的笑容,冲旁边的络欢抬手。络欢面无表情地将柳烟华砸下的锦盒拾起。

    柳烟华挑挑眉,“烧了。”

    络欢拾盒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叶溟。见叶溟无任何表示,点点头带着的盒子退下。

    “姐,那是……”柳骅宇瞥见了那枚血簪,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清那飘出“补尝”二字,人人脸色变得古怪。

    “只是无聊人的一个玩笑罢了,别放在心上。”柳烟华笑笑,以眼神安慰。

    柳骅宇怎么都不会相信,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话。

    若是其他女人接过这样的东西,早就惊慌了,但是柳烟华的表现却让人怀疑,怒成那般可见对方非同小可,而柳烟华也与那人有着非同凡响交集。

    叶溟没有任何反应,柳骅宇自是不会去追究到底。

    柳骅宇暂且短住在相府,相府里只有柳烟华这个身为姐姐的女主人在,柳骅宇住在相府半点不会惹出什么来。

    柳骅宇陪着柳烟华到外头散散心,叶溟回了屋子看折子,历行他该做的。

    入夜。

    听了络欢的耳语,叶溟抚杯的手,忽而扣紧了。

    络欢在一侧关切道,“大人,怎么了?”

    “让人回拒了,言夫人病情刚稳,不宜出门。”默了默,“皇帝欲召烟华入宫,你可知是因何?”

    “雪贵妃喜极了夫人,可是召入宫陪伴侧身。”

    叶溟一笑,“他是要,杀了烟华。”

    络欢震惊地直视着叶溟。要杀夫人,召入宫做什么,何不直接宣旨?或是寻一个罪名安上便可,何故要绕着弯将人召入宫?

    叶溟提醒道,“在此之前,烟华不过是一个痴傻。”

    醍醐灌顶。似乎有一线光照进来,让络欢幽暗的脑海里,一切思路逐渐清晰。

    叶溟见他的神色,微笑着点拨道,“一人旦有足够的力量威胁皇室,而如今,却有可能出现的第二人,而这可能的第二人,恰巧就与第一人绑在一起,他势必想尽办法分割这两股威胁。烟华对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络欢道,“夫人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皇上何故如此?”

    既然是个威胁,早之前又为何不动手?现在夫人的痴疯病好了反而威胁到他,要动手时,已成了堂堂的丞相夫人了。

    如此看来,要杀柳烟华更是难上加难,而叶溟话中的意思,皇帝是想通过牵制柳烟华来压制他这个丞相。

    叶溟道,“三皇子已经在回京路,皇上最喜爱四皇子,三皇子是龙玹国的功臣,回京必受重赏,有功的皇子,受封后便是王爷,高出四皇子一等。如此压制下来的地位,皇帝必不允许,而三皇子似对烟华情素未了,甚至是带着满腔欢喜回归。为了护三皇子,只消杀了烟华,说她受我霸夺之故不愿留世,栽赃陷害于我。这是拔除我的最简单办法,而当年之事也随着烟华的死,消匿。”

    络欢欲言又止,叶冥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三皇子与我儿时为友,若不为烟华,必不会与我刀剑相向,若烟华因我而死,三皇子的矛头必指向相府,一箭双雕的办法,焉能轻易放过。烟华或许就是他最大的顾忌,而我却护着这个顾忌……”

    “大人方才如此直接回绝了,莫不是……”

    叶溟淡笑,道:“触帝王的逆鳞,让他恨不得食肉寝皮,时时欲除之而后快,络欢觉得太危险了,是不是?”

    络欢道,“他以帝王之尊,大人如此不受控制,势必……”

    摇曳的烛光散发和暖的红晕,可叶溟眉宇间的风神却偏偏清峻而雅洁,他极浅的一笑,说道,“我不求他富贵,也无惧生死,怕什么天子之威?在我心中,只有苍生,不曾图天下,在我眼里,只有棋局,也未曾有君王。”

    他的声音,也是极平淡。络欢却半晌也没能说出话,脸上神情颇有几分震撼。

    想到叶溟一身病体,络欢心口一窒,忧道:“大人,何不让沈公子他……”

    叶冥对络欢轻声言笑道,“我自是有分寸,络欢也莫替我忧虑,命如此便如此,无可更改,先歇息去吧。”

    犹凝半刻,络欢躬身向叶溟行了一礼。

    灯火幽幽,夜里秋风,微冷。

    叶溟提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了几字。

    写罢吹干墨,封好,淡淡冲着空气轻喊了一声,一条黑色身影凭空而来。

    “送入宫。”

    将信递至那黑衣人手中,黑衣人接过信,又在原地消失。

    就在黑衣人消失瞬间,门便被打开,纤影轻声而入,脸上含着半丝的微笑。

    叶溟刚刚一瞬间紧绷的身体在见了来人,松懈,温笑,“烟华……”

    柳烟华却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摆放在他桌案上锦盒一眼,那正是她摔出去的锦盒,没有什么言语,只是走至他的面前,无声望着他。

    “来。莫站着。”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两两相坐于椅上。

    “你……”刚刚在门口,他们没有发现她,待那黑影闪去,她就推门而入。

    “烟华可是有什么忧心事?骅宇已安全救回,这眉便不该再蹙。”白皙,指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抚顺她的额。

    柳烟华要出口的话,化做淡淡。

    “我并不担心这个,只是,你为何不问我?”问她四皇子为何送她七色兰?为什么会有人突然送来一个血簪子?

    这个男人前后表现得太过淡定,淡定得让人认为他根本就不关心她的事,不论是什么人接近她,于他无关紧要。

    叶溟却笑道:“那烟华可愿意与为夫说说?”

    柳烟华挑眉看了他半响,幽幽道:“不想。”

    他的事,从未与她言说,何故自己的却要与他分享?说来,柳烟华也是气了这一点。他对她仿若了如指掌,而她对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表面的丞相,其余一概不知。

    叶溟微微一笑,脸色尤有苍白之色,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分明的有力。

    “想说时,烟华再寻为夫。”伸手轻轻抚顺她的发,神情温柔。

    柳烟华又看了他良久,似在犹豫,眼神微闪,说道:“叶溟,你实话告诉我,那个人当真写了退婚书?”

    话落,男人温柔的笑意尽敛。

    她十分清楚,在他面前不可提及那个人,但是,她不能因为这样,什么都是处于被动,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像,才能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应对那个即将回京的人。

    而她也说过,她忘记了,这也是在让叶溟慢慢打消那种奇怪的念头,在他的面前,那个人不再是什么禁忌。

    “不曾。”

    就在柳烟华以为他不会回应,或是生气时,叶溟却苦涩道破两字。

    柳烟华一愣。

    “这么说来……”是你动了手脚?

    叶溟带着些紧张,覆手过来,紧握住柳烟华。见叶溟默认,柳烟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像一下,他将众人,甚至是皇帝也欺骗其中,更逼得柳王爷轻易将女儿嫁过来,又让边疆那位无所察,半点消息都得不到。

    可见这一次回来后,那人该是如何的震怒。

    “烟华可恨我?”满眼的忧郁,手抚着她的发。

    “?”

    她又不是真的柳烟华,哪来的恨。

    “烟华怨我也无可厚非,能娶你为妻,是叶溟此生幸甚!此生只爱你一人,我生,让你得半世恩宠,我死,让你得一世无忧。”末了,又道:“烟华这些年来,孤苦,被视为疯傻,关于柳王府卑暗无人的空房。若早一日将你抬进府,必不再受诸多苦楚。”

    前些年也因为三皇子的未婚人,柳王府虽关,却不曾对她如何。

    三皇子出征在外,由他这个“外人”来看顾是不可能之事,柳王爷不允,他却只能暗中相护,却奈何皇室对他早有顾忌,皇帝暗中派人盯他的相府,只能日日躺身于榻上。

    病体也因此更为伤害,两年身躺于相府不出,勉强让皇帝降了半丝戒心。

    听得男人温柔细语,柳烟华浑身一震。

    “你与他本是相爱一双人,是为夫有意霸占烟华,让得这一双人活活被拆散。为了得到烟华,为夫用尽了手段,不借一切代价……”言笑着,光映下,男子轮廓柔和,黑色的眼睛闪着如纱的温柔。

    “也包括触怒天威?”柳烟华良久,才得出这么一句。

    两人紧靠,近在咫尺,柳烟华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若隐若现的,极其清淡而幽静的药香。

    遂轻轻捧起柳烟华的手,展掌,轻轻按放在他的胸膛。

    感受他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柳烟华眉眼一眯。

    “听。”他笑若春风,眼里盈然溢满了笑影,目光亮,温暖而深邃。

    柳烟华微低垂着脑袋。

    “为你跳动。”

    柳烟华一个激灵,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温柔且霸道地按死。

    无声叹息,道:“那个人是你儿时的玩伴,你,如何交待?”

    就此为了她翻脸吗?

    叶溟却顺势将她往怀侧一拉,轻笑,道:“夫人,在替为夫忧心?”

    “算是吧。”柳烟华皱皱眉,承认。

    他微微一笑,语音一转,“那烟华,恨我拆散你和三皇子吗?”

    柳烟华微昂着头,近距离静静望着他的脸,过了很久,摇头道,“为什么恨?”

    “为什么不恨?”

    柳烟华皱眉迟疑,半晌,轻声道,“我想我会一直失忆下去。”

    叶溟一下子,笑意深浓。

    叶溟前倾身,伸过手温存地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那我寿夭多病,活不过而立,烟华从嫁我至今,委屈么?”

    青葱少女,花季年华,嫁给一个活不了两三载的病秧子,委屈么!

    他权倾朝野又如何,他再铭心刻骨,温柔体贴,也不过两三载,仓促的恩爱。

    柳烟华却推开他,站起身,从上而下看着他,夜风吹进,叶溟忍着咳嗽,清明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期待。

    “那你娶我这个疯傻之人,委屈吗?外边的人都道我占了你的便宜,为何到了你这里,却是你占了我的便宜?”柳烟华失声笑出。

    闻言,叶溟松放全身心,止不住的深笑,随着这一笑,阵阵咳嗽破开沉寂的夜。苍白无血色,平静了几日的叶溟,一直咳得吐血。

    看得柳烟华惊心不已。

    碎玉轩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开始,直入子夜仍是忙进忙出,透着一股压抑。

    龙玹帝靠着椅子,由着一名侍卫取下钉在殿门书信呈至面前。

    龙玹帝脸色沉沉地展开书信,寥寥几字,令得龙玹帝勃然变色,气得七窍生烟,怒而起,一把将桌上奏折挥到地上,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面容扭曲地,盯着那几字。

    他在位近二十载,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就在一夜之间,先是叶溟一口拒了他的召,再被人*裸威胁。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可是“鬼域拜上”这四个字,却如同无往不利的锋芒,刺中他的心底。

    “她竟敢威胁朕。”

    无声无息闯入他的京都,他的人完全无知觉,他以为,他们已经被扫除,随着那个人一并消逝……

    龙玹帝突然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沉默半晌,突然厉声疾呼道,“来人!马上把周炎给朕宣入宫,马上!”

    叶溟又卧床不起,脸色比以往更甚,偶尔时还会有昏迷。

    “怎么回事,前些日子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病成这般?”连氏皱眉瞪向一旁的柳烟华。

    柳烟华扫了眼躺在床榻上的人,无声皱眉,若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不必忧心了。

    连氏也不指望柳烟华会回答自己,气得来到床边,苍白无一丝血色,时不时无力咳来,看得人纠紧了心。

    柳烟华未理会连氏,只转身看向从外而进的络欢,“书信送出去了?”

    络欢点点头,却是不敢确定对方能不能收到。

    “沈公子前日才离的京,若神医山庄无突发事件,必能尽快截住沈公子,但若沈公子急得着回山庄,我们的人又请不动,必然会拖些日子……”那人被气走的,以沈竂的性子怕是见死不救。

    “我亲自去……”柳烟华有些不放心。

    “夫人?”络欢震惊瞪了眼。

    柳烟华回头看着躺在床榻上吐血吐得奄奄一息,几度昏迷,狠狠皱眉。她没说,是叶溟在自己的身上动了手脚,加速了病情。

    必然是因为自己失踪的那一天一夜让他做了什么,想到这男人为了不达目的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咬咬牙。

    “咳咳……烟华……”叶溟仍是固执地想要将人拉住,“我无碍,不必再寻沈竂……”

    连氏看着胆寒,忍着泪痕,“让沈竂替你把把脉,指不定他真能医治你……听娘的话,莫与自己过不去。”

    叶溟却是露出苍白的笑,“缓缓,就可。”

    柳烟华见他如此坚持,更加皱眉,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儿无碍,青莲,送老夫人回梅花楼。”叶溟脸色苍白,偶有咳嗽而出,却也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你病成这般,此次说什么都要请沈竂看看才是,你这样,叫为娘的如何放心。”连氏却是不走。

    叶溟抿着唇,淡淡望着连氏这边。

    被儿子这么一看,连氏闪着泪低叹了一声,按着叶溟的意思,回了梅花楼。

    屋内的人除了柳烟华全被他赶离了,这个男人看起来任性又固执,竟耐得连氏也拿他没法。

    柳烟华坐在床榻边,无奈地看着他,“如你的意了?”

    叶溟苍白而笑,低咳几声,“烟华也莫为此费心思了,也是徒劳。”

    不能救就是不能救,他不再强求。

    柳烟华明白了他的心思,但是,有些事还是需要努力过后才知道结果,这个时候就言放弃,倒是一点也不像他叶溟。

    “既然你不想,就作罢了,你想如何就如何。”见他想激动,柳烟华皱眉安慰。

    叶溟却是瞅着她,低咳道:“烟华,为夫当真无碍,那些徒劳之力就不必再费了,我不想看着你为此劳神。”

    柳烟华挑挑眉,闷闷应到,“嗯,我知道了。好好躺着吧,全听你的。”

    叶溟听得柳烟华应下,笑着闭上眼。

    “姐姐,姐夫他的情况如何?”柳烟华踏出房门就迎上了柳骅宇,见他眼神关切,不禁含笑摇头。

    “只是些老毛病,你也别多心。”柳烟华拍着弟弟的肩头,安慰着道。

    柳骅宇却是皱了眉头,姐夫突然倒下,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姐姐岂不是很伤心?

    “姐你别骗我了,姐夫的情况我都知道得非常清楚。”那个人看着无碍,可是一旦发病,连床都下不得。

    而且还听下人们说吐了一地的血,可见有多么的严重。

    本来以为那一天夜里见叶溟身法诡异,身体是无碍的,那知,今日见得碎玉轩人人都绷紧了身体做事,那压抑的死气让人窒息。

    柳烟华淡笑摇头,“好了,这些我们都知道,现在你的任务是该怎么学全你姐夫交给你的东西。”

    “我可以……”帮忙。

    “你姐夫这里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有事,听话,先回去。”柳烟华截断他后边的话。

    “姐姐,别拿我当小孩子骗。”柳骅宇却是直接皱眉,似乎不想听柳烟华的安慰话,都躺在床上起不得,还想拿这些话来安慰他。

    见弟弟满脸的不高兴,眼中有担忧,柳烟华也收了动作,“骅宇,你现在无法帮他什么,去做你该做的,才是真正的帮他。”

    柳骅宇眉目凝拢,因为柳烟华的话说得没错,做为柳王府世子爷竟是什么也做不得,连个实权都没有,要如何帮叶溟?他来,只会添乱罢了。

    如此想着时,不禁丧气。

    “别垂头丧气,总有一日会需要你的帮忙,现在,你先学会如何保住自己,才能保得住他人。”

    柳骅宇知道柳烟华的话说得有理,现在他是连自己都没法保住的人,而那个大哥也在回归路上,那些人一回来,指不定要闹出些什么来,现在他必须加快脚步。

    侯府老太君寿辰这一日,连氏挟着柳烟华一同前往定国侯府。

    在任何时候,连氏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底,但是她本就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身边有交集的同辈人并不多。

    柳烟华是已婚妇人,所以,不存在避不避闲一事。不像那些未出阁闺秀,还要避及一些人及尊守一些死礼。

    定国侯府老太君六十大寿。

    早些时,天刚微亮,侯府内外早就张灯结彩,一派的喜气洋洋!

    因定国侯在朝中也是极有威望,再加上当朝皇后正是出自定国侯府,前来道贺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一大清早,府门初开,就有几家人送来贺礼。

    宫中那边早早就送来了大批贺礼,章显了皇后娘娘,皇上有多么的重视定国侯府一家。

    尽管谁都知道皇后无法生育,底只有一个死去嫔妃所生的三皇子,纵是如此,皇后的地位仍是不可动摇。

    定国侯与两个兄弟起了一个早,穿起了便衣,站在门口迎宾客。

    定国侯夫人卢氏与二房三房也跟着穿着喜气洋洋,里外忙着在后头招待女眷。

    寿宴开席的时辰定在午时,时辰还早,老太君由陈妈妈以及一众丫鬟簇拥着走向偏厅小阁楼,同几位提早过来的诰命夫人话些家常。

    老太君年岁大了,像她这样年纪的人可谓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发丝灰白,即使保养得好,但这皱纹也是十分的明显,尽管如此,但那双看人的眼却每每闪过一种让人捕捉不到的精明。

    今日是老太君的寿辰,身上穿着的是宫中皇后娘娘特地令人赶制的暗红衣物,暗红底子对襟福字外袍,下面是同色的八福罗裙,如此被人搀扶进入小阁楼,人人抬头望来,却发现老太君比以往还要精神了些。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老太君今日穿的这一身衣真真是好看呢,看着要比以往精神得多了!听闻还是宫中皇后娘娘特意让御用的绣娘赶制送出来!”周氏坐在下首,见了老太君忙着笑意满容地夸赞,“老太君真是福气!”

    皇后娘娘自入宫来都不得宠爱,与皇上相敬如宾,后宫之中谁人不知雪贵妃占尽了皇宠,连带着四皇子一并倍受皇宠。

    但纵是如此,皇后娘娘的声望却不是雪贵妃能比的,毕竟皇后娘娘背后还有一个定国侯府做后台。

    皇上对皇后还是极是顾忌的,在后宫中,仍是一切以皇后为首,雪贵妃虽得宠,却也知分寸。不争不夺,安心做阵于雪夗殿,也不去做逾越的事。

    周氏提出一句,众人闻言纷纷给予附和。

    老太君坐定,也不去看周氏,对此,也未置一词。

    周氏见老太君不语,拿淡眼扫视着屋内的人,正是这时,陆续有丫鬟将瓜果之类的东西端进来,细心摆放在各位夫人的桌面前。

    一众夫人中,除了柳烟华还有几个年纪相当的妇人,但对于这场面,柳烟华却是不如何喜欢。

    年轻的小姐们都由刘雨莘这个大小姐招待在后花园处,那边接近正门,正是可以小姐们可以远远地看着进出门的公子哥们。

    “听说叶丞相身体又受了重击,如此正躺着床榻起不得,如今可是好了些?”老太君的眼神转向柳烟华与连氏这个方向来。

    柳烟华微微一愣,不知老太君突然提起这事,又是何意?

    但下一刻,她却是看到了坐在老太君左下的卢氏微微偏过头去,似不想多理会这事,或是想避开连氏的视线。

    在连氏侧面对着上首的老太君时,也是特意扫了一眼对面卢氏一眼,两人刚好一左一右对着坐,如此更是明显看得出异样。

    柳烟华不温不淡地跟着两人来回扫视,从上次上香开始,柳烟华总觉得这里有太多的复杂东西存在。

    “谢老太君关心,溟儿已无碍。”连氏不动声色地淡声道来。

    老太君也是淡淡望着连氏半响,又突移向旁边的柳烟华,“这位就是丞相夫人了。”

    说倒底,柳烟华的身份对于在座的来说,彼是高着些。

    但是她的名头却是让众人刷地将目光移了过来,这就是那个痴傻?

    柳烟华含笑抬眸,纯真无邪的双眸,令人看得一阵恍惚。听闻丞相夫人痊愈了,可不知是真是假?

    为了证明这真假,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烟华的唇形,等着她的应答。

    “老太君好眼力!”柳烟华起身福了福,以表对老人家的尊敬。

    柳烟华也不多说,但一句话却已然是回应了老太君的寻问。

    “前些日子听闻自嫁入了相府,这人就清醒了。你们还年轻,病根终是易除,不似我这把老骨头!人清醒了就好,往后该多多珍惜这般不易的好身体!”老太君语速轻松,但脸上却无笑,“有些东西是该要珍惜着些的,不光是身体。”老太君有意无意再扫了左右两人一眼。

    “老太君说得是,烟华自当珍惜。”老人家的心思根就不在她这里,她只要糊涂应着就是,有些事她不懂,应当避开。

    “你们姐妹这么多年了,也该释然了,如今见了面也这般摆臭脸。今日是我老人家的大寿,你们且放下那些恩恩怨怨,该笑的笑……怎么,连骗一下我老人家也不愿了?”老太君摆在明面上直说了。

    柳烟华轻抿着一口茶水,淡漠地看着这一幕。

    “老太君,这事也别渗和进来。今日是您的大喜日,怎么净说这些话来气人?”卢氏抬头,嗔怪地道。

    老太君无奈叹息一声,知道有些事是勉强不来,那个人死后,这两人也跟着倔了起来,卢氏怎么也不肯原谅连氏。

    彼时,连氏脸色有些难看,柳烟华安慰性的扶住她的手,以安慰一笑。

    不想见得柳烟华这么一笑,连氏愣得恍惚。

    “母亲,可是哪不舒服?”为了叶溟的事,身子本就吃不消,今天很显然再受了打击,几乎是吃不消。

    卢氏皱皱眉,“既是身子不舒服,就不要逞强,你当自己是她。”

    后头一句方落,连氏的身子更是一震,脸色刷白。

    老太君横了卢氏一眼,“静俞(连氏)为丞相操碎了心,你今日怎么还拿这些话来逼她?”

    卢氏噤言。

    柳烟华闻言,蹙蹙眉,抚顺着连氏的背,对她以安慰一笑,“母亲,可好些了?许是昨夜未合眼,才令得母亲心力交悴。老太君请烟华将母亲扶出去透透气,小阁楼里的空气实在是有些臭闷!”

    柳烟华笑眯眯地睁着那明净般的眼,无邪的说着最后那句话。

    老太君脸色微微一沉,卢氏蹙眉向柳烟华望来。

    柳烟华只是一个单纯得连话都不会看场合的人,纵然生气,但也不能表现在脸上,老太君却只能点头让人带着路出小阁楼。

    “你也陪着一道过去吧……”老太君示意卢氏跟上。

    卢氏应和随着连氏一道,余下一干人与老太君。

    卢氏,连氏和柳烟华一道走出,向着小道花园走来。

    正是这时,小道另一头走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来到三人面前,行了礼。

    柳烟华一眼看来,却是刘雨莘身边的明瑜。

    “丞相夫人,我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聚!”明瑜冲着柳烟华施了礼道明来意。

    卢氏微微一笑,说道:“雨莘一直念着柳姐姐长柳姐姐短的,丞相夫人过去与年轻人一道,与我这些老辈分的,怕是诸多不自然。你母亲这边,若是放心得下,由我来照顾!”

    柳烟华的身份为丞相夫人,说来,卢氏的身份虽是定国侯夫人,实际对比之下仍是逊了柳烟华一筹。

    柳烟华淡淡扫了卢氏一眼,柳烟华这般眼神令得卢氏不禁微微蹙眉。

    “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陪。”连氏恢复了过来,脸色也正常了许多。

    柳烟华左右看了看,跟着向绿柳抬了抬颔,“绿柳留下吧,由春柔与我一道过去就可。”绿柳有些身手,若是有什么事,也好做些什么。

    绿柳点头退到连氏的身侧,这一次没有任何的迟疑,柳烟华出门只带了绿柳与春柔,所以留在老夫人身边的必然是她绿柳。

    连氏想要拒,余光却瞥见柳烟华看过来的视线,带着微沉,有些愣怔,张了张嘴最后也就由着她。

    对于柳烟华这般明显的举动,卢氏微微皱眉。

    柳烟华带着春柔与明瑜走远,留下原地两人。

    连氏蓦地转过身,与卢氏对视,“我现在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以后,我们各走各路。”

    卢氏好看的眉一挑一挑的,似乎对连氏这生硬的口气彼是不满,“你非要今日说这些?”她也没给连氏好脸色看。

    单独碰上了连氏,卢氏之前再如何举止娴雅,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是老太君挑起,而非我。我与她之间,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来得深。你做你的定国侯夫人,我行我路,各不相干。”连氏平静且冷淡道,似急着与卢氏撇清关系。

    卢氏被连氏这副表情给气着了,抖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们太像,我以为你不会让她进门,如今天天对着那张脸,是何感想?”卢氏阴下脸色,话语也有些无情。

    连氏频频皱眉,“我没有对不起她。”

    卢氏轻轻呵笑,似回忆起些什么,“是啊,是她对不起你,夺你所爱,就是连死也要拉上他……”

    “别试图激怒我。”连氏冷冷打断她后头的话,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看着连氏,卢氏也无声闭上了嘴,气氛随之凝结压抑。

    “死固执。”久久,卢氏哼出一句。

    连氏无力转身,幽幽绕着小道走,卢氏无声伴在身侧,并肩而行,一路无言。

    跟随其后的下人们不由捏了一把汗,刚刚还真以为这两个高贵的女人会打起来,当年的人连氏身边的换了,但卢氏身边的却没有换,所以相对的表现得十分镇定。

    仿若这两人这般,不过是正常事。

    卢氏身边夏妈妈望着两人的背影,亦是无声叹息。两人行走间,旁边总会多出一个空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让人看来,那里总是少了一个人。

    柳烟华跟着明瑜弯弯绕绕行走,很明显的这个“明瑜”正带着她们拐着弯走。

    柳烟华微眯了眯眼,目不斜视地跟着她,似乎半点不担心她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夫人?”春柔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人人都聚在前方,而这个“明瑜”却是带着她们往后方最偏之地走去,连拐了好多弯路,像是故意绕晕她们。

    越来越安静的小院,更是让春柔彼感觉得不妥,连连拉着柳烟华的衣角,示意着些什么。

    柳烟华却是暗暗摇头,她们从走开的那一瞬间,已经被人盯着,若不想闹出什么大事件来,得先安安静静的跟着,她倒要看看是何人这般想见她。

    “明瑜”将她们领进一道小月拱门,一进,此处更是偏辟,离得前边的热闹更是远,在这里完全是听不到外边的声音。

    若非柳烟华的耳朵敏锐感不同于他人,根本就听不得空气中隐隐约约传过来的热闹。

    “丞相夫人,里边请!”“明瑜”很是有礼含笑请人,似乎完全不知两人看出自己带路的不妥。

    柳烟华挑眉跟进,幽静得有些死气沉沉。

    “嗖嗖!”

    刚入得拱门,两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闪过她们眼前,春柔还未来得及大叫,人就晕倒在地上。

    柳烟华镇定站定在原地,看也没看倒地的春柔。

    两个黑衣人站在她的身后,以防不测。

    柳烟华顺着往前的目光,看过去,小假山边的小绿枝转出一道干净的月牙白,青铜面具,修长身形。

    柳烟华瞳孔一缩,哼笑,“还真是无孔不入。”

    “夫人,我们又见面了!”那人摆手,两个黑衣人悄声而去,那个假装明瑜的丫鬟退落几步,静守在月牙拱门边。

    柳烟华拿冷眼看着男人走近,每走一步,都带着一股清清的雅意。

    那人微眯着眼,声依旧如浮冰碎玉:“夫人难道未曾收得在下送去的礼?”

    “你又想做什么?”柳烟华漠然看着他,声音亦冷了几分。

    “在下来救夫人!”那人笑语道。

    “救我?”是来害她的吧。

    “夫人且看……”那人仍是好脾气地指着台阶对上的那道门,示意她看过去。

    只见门边有一具躺着的“尸体”,从衣着来看不难看出,那是一名年轻公子!

    “什么意思?”他将一个男人带到这里做什么?

    那人却微微笑道:“不是在下弄来,而是夫人的好妹妹,特地通过这一次,想给夫人换个夫君罢了。”

    柳烟华脸色徒然一寒,蓦地看了他一眼,“别与我说,这事你也参与其中。”

    那人静看了她半响,道:“如果换成是在下取代那人,那也算。”

    柳烟华干脆转身,欲走。

    后头一只干净的手无声无息而来,似阻止她的动作。

    柳烟华想也没想抬腿就是一个飞踢,那人向后躲闪过去,柳烟华顺手回捞一招,正巧扯下他腰间玉带。

    外衣松散,露出里衣。

    男人挑唇轻笑,“夫人如此猴急,早说,在下自行脱下便是,不劳夫人动手。”

    意识到自己被调戏,柳烟华脸一寒,出招更是狠决。

    那人轻功极是不错,柳烟华对上一个他,再厉害也比之不上。

    两人分开而退,那人含笑望着她,走近,柳烟华怒瞪着他,未做任何动作。

    “在下不比那人差,夫人但可考虑!”从后就近靠上来,青铜面具轻轻贴在她的耳际边。

    想当众毁她名声?

    柳烟华在男人松懈片刻,突地给他来了一个狠狠的过肩摔,力道之重,竟发出一个极响应的“砰”声。

    “唔。”

    被摔下的男人,带着狼狈闷哼了一声。

    他,又大意了。

    趁着这会,柳烟华弹跳疾出,在男人未来得及阻止之前,人已经跳出那边的墙头。见柳烟华几个灵活借力弹跳,瞬间离开自己的视线,狼狈站起身的男人不由挑挑眉。

    柳烟华跳出后头的墙,裙摆太拖,差点给她一个狗趴屎跌扑出去。

    扶着墙头,快步行走出去,左右拐过两道门,再来眼前霍然开朗,是一处幽静大院庭,显然是因为在前头做寿,院子的人都走得光,静悄悄。

    柳烟华屏了屏息,往后感觉,那人似不曾追过来,这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刚从墙角拐弯处行出,正要踏上那道回廊,突然听得回廊归安静拐弯边上传来声响。

    “安排妥当了!”是个年轻少女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有刘小姐的帮忙,小姐请放心,一切都按着您的意思去做。”那丫头似乎是刚才走得有些急,微微喘息,声音也带着些紧张。

    “可是她身边的明瑜带路?”那小姐似担忧的再次确认。

    “小姐就放一百个心,有刘小姐的默许,这事比想像中的要好办,那傻子也跟着过去了。小姐接下来就等着看戏便可!这一次叫她翻不得身。”那丫鬟似越说越激动。

    “……”

    柳烟华冷冷地挑唇,根本就不知道那明瑜早就被人换掉了,而带她们进去则是易了容的“明瑜”。

    正想着是哪个好妹妹想着害自己,这人就送上门来了。

    柳烟华转身飞快的闪出身形,两人正说着话间转身欲走出,身后突然阴风一阵,未来得及回头,两记手刀下去,频频而倒。

    看着倒在地上的主仆,柳烟华见着那位小姐,眼底闪过一道阴森。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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