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没齿难忘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创业吧学霸大人末日大佬速成指南神棍日记快穿苏妲己星际壕婚:怂妻猖狂位面之时空之匙诸天供应商

一秒记住【顶点笔趣阁 www.baoyel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时近傍晚,苏戚总算和一家酒舍谈拢,做些打杂的活计。

    搬运酒水器物,打扫门面,没事的时候帮着捣酒曲,劈柴烧灶什么的,总之不能闲下来。工钱月结,中午管饭,不考虑住宿问题的话,勉强可以维持生计。

    苏戚厚着脸皮和酒舍里的人套近乎,编了个新的凄惨身世,磨着好脾气的酿酒师傅收留她两天。对方不忍她露宿街头,只好点头同意,让家里妇人收拾了地方留她暂住,直到工钱下发。

    解决了当月的吃住难题,苏戚很高兴。

    她每天早早来酒舍做事,前前后后跑得飞快,随叫随到绝不怠工。既然成了伙计,就不能整日带着斗笠遮掩容貌,她沿用先前的法子,弄了些染色的草汁和炭粉,描眉画轮廓把自己往普通整,越普通越心安。无奈眼睛生得太好,即便整张脸灰黄斑驳,也掩不住眸光神采。

    好在酒舍的人都很忙,没工夫操心一个打杂的小伙计好不好看。

    苏戚忙活了半个来月,身上的外伤愈合得七七八八,精神气儿也更好了。这段时间里,她未曾听说有惹眼的外乡人入城,乌山郡也没传来什么消息。城里最热闹的传闻,是有关浮尸案的,杀死孙掌柜的凶手已经被查清,居然是自家亲兄弟。

    杀人的动机并不复杂,凶手和死者有陈年旧怨,盖因当年父母分割家产不均,凶手嫉恨在心,干脆趁死者外出运货的时候,佯装巧遇相邀饮酒叙旧,把人推进河里。当时在场的两个伙计早被收买,几人一同伪造证据,事后伙计携财逃逸,凶手潜回家中,假装对此事一无所知。

    孙掌柜的儿女张罗丧事时,凶手尽力尽力帮忙,各种体贴安慰,邻里一片感慨称赞。抓人的差役上门之后,满城哗然。

    苏戚在酒舍打杂,时不时也能听到周围人议论此案。除了案件本身,人们还提到一个叫做薄三刀的菜农,说此人沉默寡言,十分古怪,也不知哪里学的本领,竟然懂得剖尸查案,城里许多疑难案件,都是仵作私下请他帮忙。这仵作也精,能揽功绝不外让,得了薄三刀的帮助,只打发些银钱。有些案子,上头的官员都不知道究竟托了谁的功劳。

    薄三刀不争功,平日里默默无闻摆摊卖菜,收摊了就推着车子出城。他是旁边村子的农户,家里没什么人,也不爱和邻居来往。大概是面容丑陋,所以脸上缠满了布,看着挺渗人。

    苏戚听完这些话,转头就忘,没当回事。

    大隐隐于市,世上多的是能人异士,算不得稀奇。比起会断案剖尸的菜农,她更想认识精通易容术的人,好让自己彻底改头换面,行动不再有所顾忌。

    ……

    一日,垆边沽酒的小娘子病了。没这么个人坐在店门口招徕顾客,生意自然要受影响。管账的先生在酒舍转了一圈,把看起来最能入眼的苏戚喊过来,要她顶替小娘子的缺,卖酒招客。

    “把脸洗洗,抹点儿白粉。”管账的人交待苏戚,“捯饬好看点,别砸了门面。”

    苏戚应得利索,却没有打扮自己,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汗,就去酒垆边招呼客人了。她这模样算不上好,但也说得过去,买酒的熟客来了以后还开玩笑,说改日扮个女娇娘,能骗过不少人呢。

    本就是女子的苏戚满脸含笑,附和道,客官您说得对。

    她这性别倒腾得欢,隔段时间就换,忽男忽女的,得亏古人眼拙。

    卖酒比较无聊,苏戚坐久了,就容易打瞌睡。为了振作精神,她不时站起来活动腿脚,吊吊胳膊什么的,顺便放空视线看远处的风景。有次目光不意落到街角,却见七八个劲装佩剑的陌生人,正朝这边走来。

    他们的步伐并不快,但稳健有力。鹰隼般的眼睛四下打量,显然正在寻人。

    苏戚身体绷紧,随即低下头。

    “鱼钱?”过来买酒的客人认识这个经常跑前跑后的小伙计,扬了扬手里的酒囊,笑道,“今日换你坐在这里?正好,给我打半斤温酒,莫要掺水。”

    苏戚嘴里应承着,接过酒囊,眼尾余光窥见那些人越来越近。带着尖刺的目光爬过头顶,似乎略有停留。

    妈的。

    苏戚倒完酒,把酒囊交还顾客,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下左手腕。她不便携带刀剑,因此前些天把长刀送到铁铺,打了一柄匕首,如今就藏在袖间。

    如非必要,她不想和人正面起冲突。情势只对自己不利。

    当然,也不能确定这些人就是来抓她的。毕竟瞧着脸生,装束也和临溪县遇见的杀手不同。

    面前的客人不接酒囊:“你这小子怎么做事不专心?”

    苏戚看他一眼。

    “钱也不要了?”客人笑着把酒钱放下,嘴里还要唠叨,“低着头作甚,扭扭捏捏可拉不到生意啊。总得让人看到你的脸,不然谁来买酒?”

    苏戚扯扯嘴角,勉强出声:“您说的是。”

    她不欲与熟客纠缠,嗯嗯啊啊应付几句,瞥见那七八个人经过店面,心头略微一松。足音渐远,不料下一刻,竟然再度接近!

    一股麻意直窜头皮。苏戚将酒囊摔进客人怀里,转身冲向后堂!

    脚步声紧随在后,甚至夹杂着利刃出鞘的声音。

    苏戚拔足狂奔,在其他伙计的惊叫和质问声中,越过酿酒的大缸大瓮,动作轻巧地翻跃墙头。她听见许多惊慌的叫喊,以及酒缸砸碎的巨响,心里把脏话骂了一万遍。

    要不要这么不给活路!

    究竟哪个王八龟孙揪着她不放啊!草!

    ——这个月工钱还没领呢!

    ……

    金红的霞光铺满天际,雀鸟掠过香气馥郁的花圃,翅膀扇起轻柔的风。

    任谁此时来到落霞庄,都得感慨一句人间好去处。景美,清净,雅而不俗,最适合摆酒品花,赏万丈余晖或漫天星光。再吟几首诗,赞岁月静好,叹人生所求。

    然而庄子的主人全然没有这样的雅兴。

    他坐在酒垆旁边,看完一叠信件,又将这些写满字的纸带进书房,继续挑灯夜读。杀戈来过几次,送茶送饭,见他没有失态撕纸,略略放下心来。

    大人离开颠倒寺以后,似乎想通了一些事。这种细微的变化,或许是个好兆头。

    杀戈熬好止痛的药,温在炉子上,等候传唤。他不确定薛景寒能撑多久,信里点点滴滴均与苏戚有关,比起那些沉默的旧物,更容易诱发头痛之疾。

    总之在外面候着罢。

    夜色浓郁,万籁俱寂。

    颀长的身影落在窗纱上,只见手指翻动纸张,一页,再一页。

    后来,灯火暗了下去,晨曦钻出云层。映在窗纱上的影子逐渐黯淡模糊,看不见了。

    杀戈活动手脚,拍掉肩膀的露水,惊觉自己等了整整一夜。房间内始终没传出什么动静。

    莫非……

    杀戈倏然推开门,闯进书房:“大人还好……”

    尾音卡在喉咙里,忘记发声。

    薛景寒依旧端坐着,桌上铺满凌乱的信纸。他鬓发未乱,衣襟整齐,显然未曾休息过。俊美的脸庞没什么表情,只是苍白了些,睫羽微垂,视线久久停留在纸上。

    杀戈放轻脚步走过去,询问道:“大人可要喝药?”

    过了很久,薛景寒才抬起眼眸。深色的瞳孔有些涣散,恍惚认不出面前的人来。

    杀戈只好把话重复了一遍。

    “不了。”薛景寒张嘴,声音艰涩沙哑,像一团扯烂的破布,“煮些热茶罢,我乏了。”

    待杀戈走后,他重新看向桌面的纸,不言不语。

    这些亲笔所写的信,虽是追溯过往,却字字写情,全是自我剖白。

    写他如何爱上苏戚,如何嫉妒,谋划,掏心挖肺。因为太详细了,详细得他无法批驳,亦无法将这些感情归咎到巫夏身上。

    他的确,真真切切的,曾将苏戚放在自己心里。

    那种心脏被填满的感觉似乎很温暖,碰一碰便会溢出来。

    可现在薛景寒想象不出具体的滋味了。他触碰心口,只觉内里空空荡荡,如同一个无底的血洞。

    很疼。无来由的疼。

    疼得他分不清楚,心痛和头疾究竟哪个更严重。

    杀戈端茶进来,看他动手收拾散乱的纸,总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打破沉默:“我们的人拦住了一些殷家派出的死士。”

    薛景寒点点头,不做评价。

    拦得住一些,并不意味着解决了危险。

    “苏家的人在何处?”

    “在乌山郡外停留半月有余,想是未接到苏戚,后来动身往北边儿去了。”杀戈道,“或许以为苏戚会去北地……”

    “也有可能受了什么人的误导。”薛景寒把纸张收拢起来,按日期叠放整齐。“苏戚曾在临溪县与人交手,这事儿瞒不住,苏家人听闻之后定然焦灼,如此一来,便容易被人左右。”

    只要伪造追兵的去向,苏家的人就会跟过去。

    “苏戚不会去北地。”薛景寒垂眸望着自己的字迹,“当时那种情况,她也来不及和家里人碰头。按临溪县周围的地形来看……”

    他默了一瞬,“去丰南郡找找罢。”

    杀戈没问薛景寒为何如此推断。大人虽然丧失了寻常情感,但头脑依旧敏锐,更何况对苏戚了解至深。

    “还有件事。”杀戈禀告道,“姚常思月前被姚承海禁足,私底下逃跑离京,去乌山郡了。这消息一直被姚府压着,刚打探到……”